臥鋪車廂遇靚女

　　許巍在他的一首歌中追問：“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黃昏，為何我總對你一往情深……”我想回答他，對一個城市一往情深，是因為對一個人一往情深。毫無疑問，我思念的城市就是蘭州，因為在蘭州，有我思念的一個人。其實我與蘭州僅一面之緣，但短短的十天里，卻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憶的十天。那時在廣州我又失業了，在出租屋昏天黑地地睡了幾天之后，仍然無法打起精神去工作，對周圍的環境厭惡之極，于是我選擇了逃離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，直奔火車站。買票之前，我甚至沒有想好去哪里。聽到前面的一個人買到蘭州，我也下意識地對售票員講：“蘭州?！?/p>

　　上了火車，照例是睡覺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睜開雙眼。睡眼朦朧中，突然覺得眼前一亮。仔細一看，不知什么時候對面的鋪位來了一位女士，正在安靜地看書。聽到我這邊有動靜，抬頭望過來，正好與我視線相對，她有點不好意思，沖我微微一笑，又把視線收回書中。我于是起身，漱洗，自我感覺精神稍好。

　　回到座位，終于看清楚了對面女士的尊容，是一位精致的中年女士，這年頭，女士的年齡越來越難估得準了，或許29歲，或許49歲，誰知道呢？我沖她點點頭，客氣地問：“您也是去蘭州嗎？”她點頭稱是。“您知道蘭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？”“當然知道?！蹦阋谎晕乙徽Z，很快就聊開了。

　　言談中，得知她是蘭州人，老公和兒子都在國外，一個人沒事做，就來廣東找朋友玩，游歷完畢，現在回家去。我不由有些黯然，我的家又在哪里啊？如此游蕩一番后，我又將歸何處？見我興致不高，她問，怎么了？不高興同大姐聊天了？我于是把我出來的前前后后大致同她講了一遍。她說，人總有不順利的時候，出來走走，散散心也好。不過，總是要回去的。我說不知道回哪里。她取笑說：“一看你就是沒結婚的，等你娶了媳婦，不用教你天天都往媳婦懷里跑?！?/p>

　　有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靚女陪聊，時間過得飛快。到天黑車廂熄燈，我們才不得不收住話頭，各自睡去。第二天天一亮，蘭州已經到了。臨別，她給了我她的電話號碼，說有需要幫助盡管找她。并自我介紹姓安，讓我叫她安姐。

　　她帶我吃了正宗牛肉面

　　我按照她的指引，到蘭州大學招待所住下。第二天，出去買了張旅游地圖。從地圖上看，蘭州是一個狹長的城市，南北兩山夾一條黃河，我目測了一下，從南到北，步行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。地圖上說蘭州市內的名山，南有五泉山，北有白塔山。五泉山離蘭大還挺近的，決定先去五泉山，再去白塔山。

　　相傳五泉山是因漢代鼎鼎有名的霍去病大將軍而得名，當年霍去病行軍至此，全軍缺水，霍大將軍拿起馬鞭戳了五下，頓時有五股清泉流出，遂有五泉山。有意思的是，五泉當中有一泉名叫摸子泉，據說想生孩子的女性可以去泉里摸一下，摸到瓦就生女，摸到石就生男。

　　一到山門，就看到霍去病的塑像，霍大將軍騎在駿馬之上，拱手向我等問好。進山門才看清楚，依山有個規模很大的寺院，不知建于何年，看來經歷了一些歲月?？戳藥滋帍R宇，不知不覺已到山頂?；赝m州，居然是煙霧蒙蒙，什么也看不清楚。與高處清澈的藍天形成鮮明的對比。早就聽說蘭州污染嚴重，沒想到嚴重到這種地步。

　　我突然想到應該給安姐打個電話。安姐接了電話，聞聽是我，還沒等我說明來意，就問我在什么地方，然后讓我在原地等，她馬上就到。不一會兒，安姐就騎著摩托車趕到。我嘟嘟囔囊說蘭州真沒什么好玩的地方。安姐大笑，你才來幾個小時啊，你要是住得久了，打你都不會走。

　　“先吃飯去吧，我先帶你嘗嘗牛肉面，蘭州的風味特色小吃?！蔽艺f我不喜歡吃啊。蘭州拉面我也吃過，一點兒也不好吃。安姐說：“什么蘭州拉面，聽名字就是不正宗，我們蘭州人從來就叫牛肉面，沒聽說過什么蘭州拉面。外地的那些拉面館都不是蘭州人開的，蘭州牛肉面的名聲都讓那些冒充蘭州人的外省人糟蹋了?！辈挥煞终f，安姐拉我進了一家牛肉面館。

　　館子里熱氣騰騰，也難怪，廚房是開放的，里面支著一個半人高的大鍋，兩個師傅酷酷地站鍋旁邊，就像是在變魔術，眨眼間工夫，手中的面團已經變成或寬或細的面條，扔進鍋里。還沒怎么反應過來，拉面已經上桌。一看就同廣州所謂蘭州拉面大不一樣。廣州拉面是很小一個碗，面條擠在里邊，沒有多少湯，面條顏色也灰暗，湯混沌不清，看一眼胃口就減了大半。而現在放在我面前的這一碗，光碗至少大過三倍，清亮的湯幾乎盛到碗沿，面條白生生的，上面漂著鮮紅的辣椒油，灑著脆綠的蒜苗，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。嘗了一口，面條帶著韌勁，很有嚼頭。喝一口湯，好鮮，真正的牛肉香味，絕對不是用味精調出來的。三下五除二，連湯帶面已經下肚。安姐樂了，你不是不喜歡吃嗎？我邊擦汗邊說，真香。說話間，又端上來一盤炒面，安姐說，我知道你一碗牛肉面不夠吃，又加了一盤炒面片咱倆分開吃。我一看，這面片揪得真是有水平，每片只有指甲蓋那么大，大小厚薄均勻，要不是我親眼看見，很難相信這是師傅用手揪出來的。由于面片又小又薄，各種調料的味道充分地滲到面片中，咬一口，各種美妙的味道刺激著味蕾，美不勝收。

　　我同安姐的黃河情

　　吃完飯，安姐說，你來蘭州不能不去看看黃河。于是我倆上摩托車，蘭州從南到北真是很短的距離，不幾分鐘，就已經來到了黃河邊。也許是在城市當中的緣故，黃河顯得不是那么狂野，河不是很寬，水流緩慢，顯得安詳，甚至沉默。我突然覺得，我們把黃河一直稱為黃河母親，蘭州的黃河，有一種陰柔之美，倒真的像是母親。

　　我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證，安姐帶我來到了著名的黃河母親雕塑前。我走南闖北到過不少地方，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城市雕塑：母親安詳地躺在那里，用充滿愛意的目光看著懷中的小孩子，小孩子揚著頭，似乎是尋找著什么，是母親甜美的乳汁嗎？母親的美麗、博大、慈愛，在這個雕塑中表現得很到位。

　　安姐說，既然到了黃河邊，就坐一下蘭州獨有的羊皮筏子在黃河上漂一下吧。我不知道什么是羊皮筏子，欣然同意。安姐同那些人用蘭州話商量價錢，我則借機觀察了一下羊皮筏。原來是由十幾個完整的羊皮打足氣，整齊地捆在一起，然后又捆在一個大架子上，我們就要坐在這木架子上漂流。

　　我不禁心里嘀咕，安全嗎？安姐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，她說：“幾百年來，黃河上都是用羊皮筏子來擺渡、運輸，一直可以沿黃河運貨到包頭，安全沒有任何問題，何況我們還要穿救生衣。”上了筏子，開始漂流。河水流速緩慢，我們坐在上面覺得起伏并不大，黃河水伸手可及，時已黃昏，黃河被落日抹上一縷紅色，風輕輕地吹過，岸邊水車慢悠悠地轉著。在暮色中，安姐顯得異常美麗，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，她只是沖我溫柔地一笑。不知是此情還是此景，讓我陶醉了。

　　過了一會兒，河水陡然湍急起來，羊皮筏頓時起伏很大，有點漂流的感覺。漂流隨即到了終點，我還有些意猶未盡，還想繼續往前漂，劃筏子的把式說：“再往下走水流急，不讓漂。”

　　我拖著安姐的手，沿河岸往上游停車的地方走。不知不覺中，我已經深深喜歡身邊這個女人，盡管我不知道她從哪里來，也不知道我將要到哪里去。但我知道，我正牽著她的手，這一時刻，我是幸福的。我相信，她的感覺也一樣。

　　晚飯，安姐帶我到一家羊羔肉飯館。安姐告訴我，最好的羊羔肉在一個叫“十三公里”的地方，但太遠了。市內這一家算是不錯的了。一會兒，一大盤羊羔肉就端上來了，夾了一塊送到嘴里，第一個感覺就是嫩，嚼兩下，就帶著滿口香味化開。第二個感覺是鮮，咬一口，鮮味從脖頸直沖腦門，天下美味，莫過于此了。我說安姐，你真會找地方啊。安姐笑吟吟地說，看你還敢說蘭州不好。我說，有你安姐在，蘭州就是天下最美麗的地方。安姐竟然臉一紅，愈發可愛。

　　食畢，安姐送我回招待所休息。她進了房間看了一眼說：“這里條件不行啊，搬到我那里住去?！蔽业男囊魂嚳裉?，但仍然客氣了幾句。安姐叫我退了房，跟隨安姐來到她的住所。一進門，我們就無聲地擁抱在一起，我們都是那么地渴望對方。

　　以后的幾天，我都住在安姐家，那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時光。我寧愿那是一場夢，永遠不要醒來。然而我知道，這只是一段旅程，遲早要結束的。我終究要回到平庸但又真切的生活中去。終于，我鼓起勇氣向安姐告別。安姐沒有阻攔我，只是不停落淚。這段旅程，就這樣在淚水中結束了。

　　回到廣州后，我重新找了份工作，小心翼翼地經營著自己的生活。不同的是，我時時刻刻都分明地感覺到，在遙遠的西北方向，有一種時空無法隔斷的牽掛。每每我感到這份牽掛，平庸的生活頓時鮮活起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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